实体本通贩加群:921796918 or 走这
-----
律扭过头,晨曦浅色的光一点点打在男人的侧脸上,灰色的眼珠轻轻转了转,像在探究着什么。
「嗯,天亮了。」
* * *
三月初还是早春的季节,印象里樱花树明明才刚抽枝发芽不久,好像只是发个呆的功夫,忽然就被大片的粉白包围了。
这一站因为是十几年前建造的老车站,尚未修缮过,还保留着少见的半封闭建筑风格,月牙型的顶棚下是开阔的休息区,一旁的绿化带则是延续了车站外满目的樱花树,空气里满是令人不禁想要深呼吸的甜腻味道,即便车站上空不断徘徊着的女播音员『机场方向的电车还有五分钟即将到站。』的声音,气氛也不像其他常见的全封闭式电车站那样匆忙紧张。
「律,那接下来师父就拜托你了。」套了简单的休闲外套,背着巨大的背包的影山茂夫背对着电车车轨的方向,不无担忧地看向来为他送行的两人。
「我知道的哥哥,难得的合宿就别总担心这边了,何况肉体改造部的各位也很期待吧。」
听到弟弟这样说,茂夫下意识地扭头瞥了一眼在一边做着热身活动的社团前辈,明明接下来只是要乘坐长时间的电车而已,根本没有做热身的必要。
「这种情况之前没遇到过……师父,你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茂夫,只是暂时的不是么,相谈所也只是休业一周时间,搞不好这样大家才会意识到我灵幻大师是多么重要呢。」穿着棕色长风衣的男人摆弄着奇怪的手势,露出爽朗的笑来。
「不愧是师父……」轻呼一口气,茂夫安下心不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由远及近的电车车轨声响起了——『列车已进站,请在三分钟内上车,请在三分钟内上车。』
周围一下子嘈杂起来,人群开始自发地往电车方向涌动。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哦。」
「放心,哥哥。」
「来周再见啦!」
听到他们的回应,茂夫轻轻点了点头,尽管还是不能放心,在播音员再三发出催促音提示后,也只好在挥了挥手后背过身去,随着最后一波人潮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准确来说只是消失在律的视野中,不远处的电车们猛然合上发出『嘀——嘀——』的警报声再度启动后,律听到身边的有道询问的声音,「茂夫已经出发了吧?」
「对,哥哥那班车刚刚已经发动了,我们回去的话要等反方向的电车。」
律转过身去,那个男人却一副犹疑的模样偏向了背离他的方向,「灵幻先生,我在这边。」
「哦,哦,是这样吗?」
「既然看不见了就不要自己乱动,」皱着眉责备了对方之后,律伸手去拉过了在男人身侧的行李箱拉杆。「现在去对面的月台吧。」
实际上他已经在这个车站等了相当长的时间,和茂夫约好了在这里碰面之后,总算是带着灵幻新隆出现的哥哥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连带着肉体改造部的成员也在一边的角落里多做了好几套体操。
「抱歉,律,带师父来这里多花了点时间……」
跟在哥哥身后的灵幻新隆不断眨着眼睛,却没有落到任何焦点上,他似乎很紧张,额头出了很多汗,刘海也蜷曲杂乱的粘在脑门上,律将打量的目光往下移去,落到了他还紧紧抓着的茂夫手上。
「师父这个状态出门是第一次,为了不摔倒,走路得比往常慢很多才行。」
虽然听哥哥那样解释过,轮到他这边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余裕可以照顾对方的不便了。
「灵幻先生,你自己可以走吗?」
「似乎……得麻烦弟弟君你才行。」行李箱被拖动的声音令男人下意识地扭动了脖颈,垂在身侧的手指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微微抬起。
行李箱的拉杆被换到了左手,律犹豫了片刻才去抓住灵幻伸出的那只手,「磨磨蹭蹭的话会赶不上下一班车。」
然而脚步一旦迈开律就察觉了不对劲,脚下像有什么阻力,他扭过头看去,跟在他半步远地方的男人步子保守地迈的很小,双眼也无意义地四处望着。
什么都看不见的话,空间的距离在感知上似乎是会被无形放大的——律当然知道是这个缘故,身边的行人匆匆而过,忍耐着配合对方的步调走了半分钟之后,烦躁的情绪又侵扰而来。「有台阶的话我会告诉你,平地我也会带你避开人群,所以灵幻先生你不用那么小心,步子再往前跨大一些可以吗?」
理所当然的事摆在这里——只是这种程度应该没问题吧?
他没有兴趣像哥哥那样拖延时间配合对方,既然不会真的摔倒,这么战战兢兢的又是为什么呢。
「我走的真的很慢吗?抱歉,我试着改过来——」
对方真的在自己那么说了以后立刻走的快了些,离两个月台之间连接的台阶还有些距离,律带他绕过一个个走过来的人,不经意瞥见男人稍有些呆滞的紧张面孔,少见的光景令他生出些新鲜感。
他几乎没有见过灵幻新隆这样一面,往常他看见他的时候,总是神采奕奕地,或奸诈或得意地说着一长串的大道理,身为哥哥的师父,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可疑,举止、神态,处处都流露出造作的虚假,然而他却寻找不到任何可以击破的入口。
其实这次也是灵幻运气不好,碰到个连茂夫都说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恶作剧灵,通过媒介侵蚀入体后,尽管影山茂夫已经干脆利落地除了灵,却不得不让男人接受失去视觉大约一周的现实。
『大概是灵残留的部分藏到眼睛下面了,我不敢轻易除灵,可能会伤到师父的视网膜,不过灵体核心被祛除的情况下,残骸一定撑不了多久。』
灵幻对这样被打了包票会痊愈的伤势倒没有表现出多难过,哥哥还被他压榨了要在放学后去他家里帮忙残障人士日常生活,偏偏这才第二天,就撞上了哥哥在学校参加的社团春季合宿。
爸爸妈妈为了庆祝结婚15周年,在几天前就已经去了北海道度假,说是一个月内都不会回家,在叮嘱了保持联络后,给他们留了必须的生活费。在这样的状况下,茂夫思前想后,照顾失明了的灵幻新隆的担子不知怎地就落到了律的头上。
『拜托了律!我实在想不到还可以拜托谁了,师父现在的状况我怎么也无法放心。』
家里也没有别人,让他暂时住在这的话也不会很麻烦,哥哥都这样拜托他了,律当时并未多想的就点了头,只是对难得的周末却要浪费去接灵幻新隆感到了些许不快。
等现在真的面对这个男人了,他又后悔了——本来就和灵幻的关系谈不上融洽,看到他这个样子,可想而知之后的一周也不会很轻松,自己一定会被浪费更多的时间。
偏偏答应了哥哥这么麻烦的事。
身旁的步调又变慢了,他回头,皱着眉还想向对方说些什么,却对上了灵幻刚好望过来的眼睛。
律立刻别开脸,随即反应过来那不过是男人下意识地动作——此刻他并不能看见自己。
尽管是这样,律却赌气般地不再看他,脚下的步伐甚至有加快的趋势,「有台阶。」他冷静下来,停下脚步的同时身边的人也跟着自己停下。
行李箱先往下推,他往下走了一步,然后侧过身拉着男人往下走了一阶,过程尚且算顺利。
在第三阶的时候律注意到有路人往这边侧目,他垂下脸,知道他们这样看起来绝对是很古怪,会有些糟糕的误会也不一定。
目光刚好落到男人的脚上,律有些惊讶地察觉到对方皮鞋与西装裤之间的那截脚踝,在踩到台阶之上时似乎微微发抖。
这样的颤抖很细微,如果他没有低头不会注意到,律忽然想起之前走过来的一路,在让男人跨大步子后,从姑且牵着的手心里也能时不时觉察出这样的轻微的震颤。
脑子里闪过一些猜测,律不由地微微愣住。
这家伙……难不成在害怕吗?
还以为他对于失明这件事看得很开,但忽然坠入一片黑暗中,习以为常的世界忽然被关上大门的话,果然是会不适应的吧。
看到男人终于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律跟着呼了口气,不远处的电车正巧响起了催促声,律犹豫了片刻,没有急着拉着男人跑过去。
周日不管是哪个时间段车站里的人都很多,在等待下一班电车的时候律原本抬头看着站名,再注意到周围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挤在了他们身后。
手里还举着奶茶的少女拉着行李箱从队伍末端奔跑而过,连带着这排人都往前推推搡搡,律忽然被人往前推了一步,虽然是立刻站稳了,和另一个人还牵着的手却松了开来。
他这才想起自己一路都不得已地和对方保持着这样牵手的姿势,走路的时候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却是可以避免的。
「灵幻先生……」原本想询问是否可以暂且松手,下半句话却被电车进站的提示声给打断了。
飞速闪过的车厢逐渐清晰,终于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开始了倒数的“嘀嘀”声。
再度拉住男人空在身侧的左手,律在下站的人流过去后带着他往车厢里走,被对方反过来紧紧抓住了。
被蜂拥而上的人推挤的灵幻抬起头,「弟弟君?」
「我在这边。」
律这才发现他无意识地四处看是因为在听声音,在听觉占据了主导的状况下,哪边有声响,他的注意力似乎就落到了哪边。当周围的声音很多的时候,他就会出声询问自己的所在。
可是明明有好好拉着你走了不是吗?
车厢里的人很多,没有多余的空位可以坐,律带着灵幻到了靠近角落的位置,依靠着横扶手停下。
自动门关上了,行驶的电车微微颠簸着,在他面前有LED屏播放着无聊的广告,律百无聊赖地看了几眼,注意力就放到了车厢里的其他人身上。
这个时间点穿西装的上班族倒是少见,更多的是一些附近学校的学生周末出来聚会,他扫过去几眼,甚至还有人穿着自己学校的制服。
注意到左手边大约隔了几米远的两个男生时,律惊讶地挑起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学生会新来的两个学弟。
这个学期才刚开始,他们不一定能认出自己这个副会长,只是律的记性比较好,看过他们的资料几次后就记住了。
正想着那两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却朝律这边慢慢转过脑袋,律立刻别过头去,躲闪过被发现的可能性。
余光瞥到面前的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一手拉着绘着奇怪图案的行李箱,一手还牵了个可疑男人。
电车尚算平稳的前行,距离目的站还有很长时间,律看了一眼正用另一只手牢牢抓着扶手的男人,心里忽然一动,某个念头闪过。
放松状态下的手很容易松开,他将抽出的右手背在身后,一点点后退几步,一直退到距离灵幻不远的角落处。
只有一两个人隔着而已,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男人的每个动作,包括他在等了些时候,也没等到再被人拉住左手时慌乱的趔趄。
播音员的声音再度响起,电车在这个站停下了——随着一阵颠簸,为了站稳男人不得不双手都抓住了扶手。
「弟弟君?」
怀着不知怎样的心情,律环抱着胳膊,在角落里不出一声。
车厢里陆陆续续有人下去,又有人涌入,他们这个角落位置的人数大致没有什么变化。
「喂弟弟君,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男人带着苦笑意味地反问出声,他左右胡乱看着,似乎想找到自己。
就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律靠着电车车壁,愈加冷静地观察着面前这个男人。
因为他的呼喊,周围的人都在古怪地打量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出面承认的话太过丢人——所以直到目的站为止,律都不打算出面。
学生会的那两个学弟也看向这边了,不过因为位置的关系,律站的地方是他们视觉的死角,似乎听到他们轻声的低语,也有其他的议论声,被包围其中的灵幻新隆皱着眉毛的模样显得有些无措。
「你在哪?……律?影山律?」他着急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像他这个样子,处于近乎被人嘲笑的境地——只是因为自己松开了手而已。
那么这个人,如果自己现在就撇下他不顾离开这里,是不是就只能一路到终点站,即便知道该下车了也无法前进一步呢?那么是不是说,他现在只能依赖自己而已,没了自己的话就不行。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律轻轻摇了摇头,沉默地听着电车播音员的声音。
一直到了目的站,律走上前,拉住了男人依然搭在扶手上的左手。
「灵幻先生,可以下车了。」
身边的乘客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那两个学生会学弟已不在这个车厢,男人也在几站之前就自暴自弃地垂下头,放弃了寻找自己。
「你……为什么……」
灵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虽然他歪过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眼睛却像是看往别处。
「刚刚有两个熟人在这里,我不想被他们撞见……这个情形。」
因为对方一动不动,律有些强硬地拉住他的手,把他往车门的方向带,「电车停车时间有限,请跟紧我。」
「你是指什么?」灵幻依旧在他身后追问着,律不打算回答,他就自言自语了下去,「只是回答我一声也不行吗?一直找不到你,我差点以为……如果真的有什么让你觉得尴尬的状况的话,下次请一定要先告诉我,应该有很多办法的吧?总会比你采取的这种要……」
只是不想保持这样牵着手的状态而已——如果如实说的话,对方大概就会闭嘴了吧。
这样想着,律带着他总算走出了月台,在等出租车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知道了,灵幻先生。」
* * *
让出租车司机停在了家附近的便利店门口,在拉着男人下车的时候律有意无意地觉察到前座司机往这边偷偷打量的目光,尽管那其中并无恶意,律还是立刻别过脸去,不自在地像是被烫到手一般。
没有带灵幻跟着进便利店,嘱咐对方在门口等着以后律才推门而入,在货架前停留片刻之际,也没有去考虑男人的口味如何,随便拿了和自己常选的一样的便当。
路过隔壁货架的时候律顺便买了新的牙刷和毛巾,径直排到了不远处的收银台的队伍末尾。等候着营业员加热便当的功夫他扭头往门口看去,双手正插在风衣口袋里的灵幻巧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身边还有那个笨重的行李箱,因为隔得太远,他不能看清男人此刻的神情。
不过有老老实实等着就好。
门外站着的灵幻新隆总给他一种定时炸弹般的错觉,存在于对方周身的那阵轻浮氛围难以忽视,好像稍有不注意就会出什么状况,像是到处乱跑或者是被恶灵突然盯上之类的……都不难想象。其实说起来,一想到有个失明患者在某处等着自己的话,没人还能心安理得的吧?
收银台前队伍快排到他了,律却在反复地向门外打量中渐渐后悔起了为什么要把男人一个人丢在外面,虽然带他做任何事都只会碍事,这样耗费心神却更加麻烦。
「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或许吓了男人一跳,连头顶的短发丝都微微炸开,律随着人潮走出门口,用空余的手将灵幻还藏在口袋里的手扯出来。「东西都买好了?」
「是,麻烦灵幻先生先拿一下吧。」
单手拖行李箱又拿塑料袋太过不便,律不等男人回答就将袋子塞到对方刚展开的手心里,随后又去拉他的另一只手。
「再不快点天要黑了。」
一路上都听着塑料袋的哗哗声,偶尔还碰到几个住在附近的熟人,律不时地低下头,一看到牵在一起的手更是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样的接触也太多了一些。
刚到家门口就立刻松开了手,即便如此,手心里好像还是残留着怪异的触感。
律思前想后,问题也是出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麻烦灵幻先生先去洗个澡吧。」
率先换好拖鞋进入玄关后,律转过身,迟疑地看着颇为正困难地换着鞋的男人,在思考更合适的措辞之前,这样的话语就说出了口。
「诶?」灵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只发出了单音节的疑惑。
「怎么说呢……」突然让人去洗澡的确说不过去,律歪着头从鼻腔发出轻嗅的声响,「总感觉有股臭味,灵幻先生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诶?也就昨天早上……?」错愕了片刻,不明所以的男人真的抬起胳膊去闻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律不想在这个蹩脚的话题上再过啰嗦,干脆拉过男人带着他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人才刚换好拖鞋,突然被拉着走脚步不免有些不稳,在他差点因此摔到律的后背之前,律停了下来。
玻璃门被拉开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淋浴间的浅绿色瓷砖上头还挂着常年的水雾,小声提醒对方抬高脚之后律将灵幻拉近了这个稍显狭窄的空间。
抬高手取下金属质的花洒,律将它塞到男人空着的右手里,在对方张开口想为问些什么之前,律又去拉过他的左手,「往左边拧是热水。」
他的手换了个位置,引着灵幻触摸过沾着冰冷水珠的一样样东西。「这是窗台,左边这个圆柱体是洗发香波,旁边扁的是沐浴露,毛巾的位置在这里……」
眼睛看不见也不等于是个废人,自己洗澡这种事对男人而言应该也算不上难事,男人也会意过来,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下意识地抿着唇认真地去记下他正说着的东西。
「衣服的话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行,把玻璃门推开,就在手边。」按着对方的手指骨节,被推动的门把手传来微微的震动,律偏过头,望见男人似乎带有困扰的侧脸。
「要换衣服的话,我现在去帮你整理行李箱吧。」
环顾四周,必要的事都已经交代过,律松开手等着对方的回应。
「灵幻先生?」超过了五秒,看着对方发愣的样子,律再次出声。
「哦……!没问题,我都好好地记住了!」像是缓过神,灵幻朝他摆出一个夸张的笑脸,然后抬起右手,那手里面还拿着花洒,「开关是往左对吧?」
男人另一只手胡乱摸索着,倒是很顺利地按到了开关上。
「你记得就好,那我先走……」话还没说完,一道强烈的水柱喷洒而出,律反射性地偏身躲开,正捏着花洒的灵幻却被淋了个透湿。
茶色的刘海都蔫了的黏在脑门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不断往下落。「糟、糟糕。」灵幻挂着湿漉漉的一张脸,无济于事的眯着眼睛,一边粗鲁地用衣袖去擦着脸,一边又伸出手拍打着想要关掉开关。
「真是……」跨步上前去拍开了男人笨拙的手,律果断地关了淋浴开关,他从男人手里夺过滴着水的花洒,重新调试好水温和大小后才第二次交到灵幻手里。「已经帮你弄好了,不过灵幻先生你也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还不知道要控制力道吗?」花洒正“哗啦啦”地朝地面喷着热水,律很是失礼地在这之间抱怨出声,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分外明晰。
往常律总能好好地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即便再过不满,对方也是长辈,会像现这样直接地出言责备,实际上也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然而他往前看去,那阵意外很快化作了微妙的快意,尤其是这个一头狼狈的男人,像是挖掘着什么颇为恶劣的情绪般,他必须得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才能克制住说些更过分的话的冲动。
「抱歉抱歉,真是麻烦你了。」抓着后脑勺笑着的男人怎么瞧都是一幅不以为意的做派,他那听来甚至有些耍赖意味的敷衍语调让律清醒了过来。
对于自己的抱怨,对方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灵幻新隆就是那么厚脸皮的一个人,大概以后也会没心没肺地犯更多这样的错误。
微妙的徒然感令他怀疑起自己究竟为何要继续浪费宝贵的时间,律在匆匆留下「洗好了再叫我。」的交代后,浴室门就被他不轻不重地甩上了。
门内的水声一下子变小了,律轻轻吸了口气,不再做任何停留。他加快步子走回到门口,将还伫立在那的行李箱拖到了客厅中央。
箱子里的东西应该是哥哥收拾的,律一眼就能看到一套熟悉的西装,仔细看的话,和灵幻今天穿的那套色泽是有稍许不同的。在西装下还压着几条不同颜色的领带,律对其中某条轻佻的粉色不屑地挑了挑眉,把它们和其它一些不知是什么用场的玩意儿都推到了一边去以后,也没能找到类似睡衣的东西。
联想起上午和茂夫的谈话,律估摸着是否是因为出门的时机太过匆忙,让哥哥没能更仔细地收拾,但这明明是自己的东西,不好好放在心上,也没去提醒哥哥的男人才是心宽到可恶。
勉强找出一件黑色带诡异花纹的圆领T恤和棉质长裤充当睡衣,律皱着眉头从行李箱角落里扯出一条青色的四角内裤,虽然是相当普通的品味,可对于拿着那个人的贴身衣物这件事,到底还是让他充满了嫌恶。
将挑选出来的可用的衣服都随手丢到沙发上以后,律才去把行李箱里别的东西都一一放好位置,和新买的东西一并搁置在沙发以后,律刚坐到沙发边休息,要去拆开便当的塑料包装,浴室里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门把手被扭动发出了沉闷的咔嚓声,立刻弥漫到眼前的蒸腾水雾让浴室间一片朦胧,律空出一只手随意挥了挥,往前走了几步,在把新买的牙刷和毛巾搁到盥洗台之后,他才转过身去。
在右手边的男人正赤裸着身体,手里还捏着毛巾,一脸茫然的蠢样。律眯起眼微微打量,注意到对方似乎是已经拧干毛巾擦过了身体和头发,「手。」这样简单地告诉了他之后,同样地不浪费更多的时间,律先把手里的T恤递到了他手里。
「灵幻先生应该自己穿衣服总是可以的吧。」用陈述的语气这样说着,律避免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可能性。
「当然,也别小看我啊。」
接过T恤的灵幻在拉扯了一下袖子之后,顺利找到正确的位置,脖子后的小骨向后一滑动,他一埋头就钻进了T恤里。
律正巧也想起他脱在一边椅子上的脏衣服,在男人套着t恤的空挡里他甩手将它们都丢到了门口的衣筐里。再一回头的时候,灵幻已经勉强换好了上衣。
只能用勉强来形容而已,除去不自然拉扯造成的褶皱外,正摆弄着T恤下摆的男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反了上衣,圆领前后区别不大,但那个古怪的花纹已经跑到了他的后背去,律稍微一歪过身体就能看到。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小笑话的灵幻又理所当然地朝他伸过手,律勾着嘴角险些笑出声,只是他没将这件事说出口,沉默地将内裤和长裤都递了过去后,一低头余光就瞥到了对方还光着的两条腿,只穿着黑色上衣的灵幻看起来有哪里不对劲,再仔细看的话,甚至能注意到对方的两腿之间的东西。
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兴趣看一个快三十岁的大叔换裤子。律别过脸去注视此刻布满水雾的镜子,里头自己的脸一片模糊,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表情。
「弟弟君?」片刻的走神被打断了,律垂下眼,应了一声之后又拉过那只抬起的手往外走。
对方的手心还带着湿气,因为刚洗过澡,要比之前更柔软一些。律郁闷着这种尴尬的接触还在持续,终于在门口的位置停下来,「灵幻先生,在你的右手边就是墙壁,之后扶着墙多走几次的话应该能记住家里的路线,我明天要去学校,白天都不在家,你一个人还是尽早适应比较好。」
「了解。」灵幻点点头,语气颇为轻松地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墙面,在律难得缓慢的步调中跟着他挪到了客厅里。
律带着他到沙发边坐下,「喏,吹风机给你。」
在吹风机呼呼运作的声音中律再度拆开了便当的塑料包装,掀开盖子后将它放到男人面前的茶几上。「对了灵幻先生,早饭晚饭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至于午饭我不在家里也没有办法,明天会去买些面包泡面之类的东西,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自己解决或者忍耐一下。」
「可是……我该怎么吃?」
拆开了自己的那份便当的同时对吹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只把头发吹到半干的样子。
「啧,」没忍住轻声抱怨,律又起身去把对方便当旁的一次性筷子掰开,连同打开的便当一并塞到对方手里,「这样总可以了吧。」
几乎是送到嘴边的程度了,傻子都知道要怎么自己吃饭,灵幻的动作只是要稍微慢一些,小心地用筷子确认了米饭和配菜的位置之后,他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动作磨叽到律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掌握到了动作技巧后男人很快就变得话多起来,倒是免得律去考虑多少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就问起了他在学校的事情。
「弟弟君是学生会副会长?」
「嗯。」
「那想必学校的压力还挺大的吧?」
「没什么特别的。」
「不必那么拘束,我可以帮你提供一些建议来处理处理麻烦的学生领导生活哦。」
「我想没那个必要吧。」
虽然吃了自己的软钉子,灵幻却完全没有受打击的样子,原本还因为这样一贯的琢磨不透的厚脸皮态度而稍感不可思议,一歪头看到对方还穿着反了的衣服,却又觉得好笑。
现在的情况和过去是不会一样的,他可以擅自地把对方的这些举动都理解为只是“无用的逞能”而已。
律觉得有什么浮在了河流上,像是羽毛,让他的喉咙痒痒的。
「说起来,灵幻先生。能不能别对我用那个奇怪的称呼了?」
「嗯?」
「我有名字的吧。」
「你说得好像也是……」灵幻正皱着眉咀嚼着什么,声音有些含糊,终于他一歪头,试探性地,「那,律?」
尽管是自己的要求,真的被对方这么称呼的时候,却又微妙的生出了被冒犯了的不满。
对于无论怎样心情都在毫不美妙状态的自己,律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真是麻烦你了啊,律。」
因为自己给他倒了杯热水而出言感谢的男人,正乖乖坐在沙发上等水变凉,律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还在思索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接下来一周的日子不那么煎熬。
磨磨蹭蹭地半起身去清洗碗筷的时候,律被茶几边作响的电话打断了思绪。
「律吗?现在打电话给你会太晚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有些嘈杂,茂夫应该是刚到合宿的地方没多久。
「没事,我这边也还没睡,哥哥有什么事吗?」
「就是有点不放心……律,师父那边还好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灵幻先生没事,也不费多少功夫,哥哥不必担心。」
「那就好,对了今天早上我帮师父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找他确认过,如果有什么缺的东西的话麻烦你再想办法。」
「嗯,我会照顾好他……」
话还没说完,忽然传来的“啪”的清脆声响吓了律一条,他抓着电话扭过头,沙发上的男人正不知所措地缩着手,茶几上是被打翻的杯子,开水的热气还在不断地在空气中飘散。
隔着距离也能看到那只手迅速变得通红,律立刻丢下手里的听筒,抓着男人的手腕,直直地冲到了浴室的盥洗池前。
冷水被开到最大冲下来,男人“嘶”地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律没好气地将那只手一直冲到微微僵硬才关了水龙头,用手腕确定皮肤的表面变得微凉之后,律重重地呼了口气,再扯着他的手腕回到了客厅。
被开水烫到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的,律在茶几下的抽屉里翻找着拿出药膏,再一点点地涂抹到男人开始再度泛红的手背上。
「为什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开水总不可能那么早就冷下来吧?」
「我是想摸一下试试温度……」
「幸好只是烫到手而已,下次要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故,不是要麻烦死了?」才刚和哥哥许诺了他会好好照顾灵幻就出了这种事,只不过是一时没注意他而已。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看不见了就不能更谨慎一些吗?要做什么碰什么之前不能先征求自己的同意吗?
心底当然也模糊地知道自己对他未免过于苛责,对一个处在这种状况下的人的任何指责,实际上都等同于不合理,但律就是怎么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此刻喧嚣的情绪。
给那只手上抹了厚厚的一层药膏,这种程度的烫伤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大概过两三天就可以恢复。
律不知道自己是在不放心什么,看到灵幻自顾自地缩回手,朝着手背一下下地吹气的时候,终于开始阴沉着脸开了口,
「我是说,灵幻先生。之后请您好好呆在家里,不许出门,也不要乱碰任何东西,我说了可以碰才能碰。」
* * *
「影山同学最近回去的很早呢。」
右肩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刚走出教室门的律微微撇过目光,「有什么事吗?」
叫住他的是班里的一个同学,正巧同在学生会有职务的关系,多少有些交情。
「就是有点好奇,以往你不都是要去一趟学生会再回家吗,这几天都没见你去。」
「嗯……」律边往走廊外走着,边思考着如何回应比较合适,「这几天家里有只猫需要照顾。」
「诶?看不出来影山同学会养猫啊。」
「朋友拜托暂时帮忙而已。」笑着应付完之后就走到了要拐角的地方,律随意手示意,却又被对方给叫住,「虽然影山同学家里有事,但是明天学生会例行会议可别忘了啊。」
「当然不会。」
话虽这么说,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律却不免讶然的发现自己最近真的把学生会的事都丢在了脑后,每天在下课铃半小时之前就在分神,一想起家里还有个麻烦要处理的话,就无法安心呆在学校。
其实周一放学到家的时候,倒也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似乎是顾忌自己的话,灵幻真的没给他添什么麻烦,家里的东西都和出门前无异,律回来的时候也能看到男人扶着墙壁没有太大困难的行走。
没有兴趣知道对方是否因此摔过跤,又到底扶正了撞歪的东西多少次,律对此只是稍稍松一口气,连带着面对灵幻时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见面的时间不算多,倒是真的像在养一只猫,只需要进行必要的投喂工作,就不必再多费心。
对方的手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昨天给他抹药膏的时候,那只手仅仅有道发红的痕迹,活动起来也很自如。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到第三天,比起自己一开始想象中的混乱要好上许多,甚至于律要怀疑起灵幻暗地里是否还打着什么小主意。
不是他现在确实失明的话,律其实很难把乖巧这类词与之挂钩。
照例去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和几块面包,律到家门口的时候偏头瞥了一眼尚早的天色,回忆着这个时间点灵幻新隆大概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找到了放的位置并不好找的遥控器不说,还能光是听就能从中找到乐趣,每天他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正一脸认真的盘腿而坐,晃着脚听新闻的男人。
「我回……」
一推开门就有如自己所料的电视新闻声音,但今天灵幻新隆整个人都缩在了沙发角,正闭着眼睛睡的一脸香甜。
律颇有些无语的走了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之后,犹豫着出了声,「灵幻先生,醒醒。」
明明还是下午,这人却像个老头子似的,看电视都能睡着,难不成还是厌倦了这种娱乐方式?
「灵幻先生?」律不客气的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还陷在沙发里的男人皱了皱眉,睫毛剧烈的颤动几下后,双眼总算睁开了一道缝。
「……怎么了?是律吗?」
一瞬间还以为被注视了的律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他并不能看见什么。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电视也没关。」
「抱歉,太无聊了我就……」说着灵幻抬起手又打了个哈欠。
在沙发上扭动着要起来的灵幻依然穿着反了的T恤,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这么睡了有多久。
律盯着他坐起身,忽然心理就有什么松动了一下。
「时间还挺早的,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 * *
「茂夫帮我收拾的西装什么的,也派不上用场,真是头疼呐。」这样说着的男人正低头拉扯着不合身的卫衣下摆,穿在他身上稍微有些紧。
只是出去散个步,特地换上西装就太麻烦了,在衣柜里看了一圈的确没什么便服之后,律不是很情愿地去翻找了自己的衣柜。
这个年纪的男人穿运动卫衣的样子有些奇怪,甚至他自己好像也察觉的出来,神色微妙地耷拉着肩膀,在犹豫了几次之后才转向自己,「我说,要不还是别出去了。」
彼时律刚系好了鞋带要站起身,听到男人的话只是抬起头,不以为意地,「灵幻先生就不想出去吗,呆在家里很闷吧?」
没有把对方的迟疑放在心上,在律看来自己愿意抽出时间陪他出门已经算是“突如其来的善心”,怎么想也没有被否决的道理。
直到迈开步子对方还是一动未动,律看了一眼,伸出胳膊去拉过灵幻垂在身侧的手。
今天中午的时候有下过一场小雨,到现在地面已经干的七七八八,只有阴暗处还有些水渍,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巧惊动了角落里饮水的雏鸟,“扑簌簌”的扇动翅膀声响令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即便是如此稀疏平常的事,对于陷入一片黑暗的人而言,却是不小的动静,律对此稍感兴趣,不由地猜测起灵幻新隆是否在进行着什么可怖的想象。
不是像电视新闻那样明确的语言,仅仅是模糊的声响的话,在灵幻耳里,脑海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份感觉似曾相识,律在走到柏油路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那是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哥哥的猜测。
小时候对于超能力者所见到的世界满是憧憬与猜测,有时也会闭着眼睛去想象周围存在着奇奇怪怪的半透明灵体,去给自己听到的一个个隐蔽的声音命名。
律摇了摇头,把这突如其来的心思给丢掉,失明怎么能和灵能力相类似,那就只是一片漆黑而已,自己未免过于沉浸这类无谓的想象了。
天色尚未暗下,路灯却早早的亮起了,空气里仍旧飘散着一丝浅淡的樱花气息,律的心情不由地放松下来,兴许最近神经真的过于紧绷了。
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幸运的是没碰到什么打量的目光,律正想问问灵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转念一想去哪儿对灵幻来说估计也没差。
大概去个安静些的地方会比较好,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有什么值得享受的东西吗,在气味?触觉?
灵幻的步子又变得拘谨起来,令律怀疑那是习惯性的行为,不过这次他心情不错,没有去抱怨什么,反而配合着对方缓慢的步子一点点往前走。
表情还是和出门前一样的微妙,谈不上有多高兴,这就让律有些不爽了。
高兴的不知道,但有些事情肯定能让对方气急败坏,譬如说去电影院或者画廊,正因为灵幻在那里“完全派不上用场”,一定能见到他更有意思的反应。
在是否恶作剧之间犹豫着,律在偶然间偏头的时候,右手边正巧是一个红色的自动贩卖机。
说起来有点口渴,反正只是散步而已,律松开了手,走过去要去买点什么。
「诶?」松手时听到灵幻低声的询问,律随意回答了一句,只是片刻功夫的事情,解释起来都嫌麻烦,「买个东西。」
口袋里刚好有600日元,全部投入之后,律在最下面一排的汽水里总算找到了自己惯常喝的口味,贩卖机内部发出“哐当”的钝响,冰镇过度的汽水在刚取出的同时就冒着白气与水珠。
他边拧着瓶盖边走回灵幻身边,「好了。」
换了左手去拉灵幻,自己的手心里依然残留着湿漉漉的冰凉,「那个,律……」男人忽然小声的叫住他,律不明所以的转过脸。
「我们还是回去吧。」
「又怎么了?」听到男人这么说,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都出来了还在说什么,真的不想出门的话一开始坚定些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又来扫兴。
「你看,我现在这个状况的话,出不出门其实无所谓吧,呆在家也没有那么无聊的,今天就只是没睡午觉有点犯困,其实我往常精神都很……」
「既然无所谓那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显而易见的推脱之词被自己毫不留情的打断,相应的,灵幻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既然你非要问的话,身为大人我这么说可能很没用也很不礼貌但是……」男人犹豫着低下头,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传达出自己的意思,「我不大想和律一起行动。」
「什么意思?」眉头锁得更紧,律的语气凉了下来,松开手的同时正面着男人,等着他解释清楚。
「总觉得……嗯……就像现在这样,」灵幻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张了张,「不担心着什么时候被你丢开就不行呢。」
他的语气倒是很轻松,却无法缓和内容上的尖锐,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律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并不否认自己三番五次,有意无意地松手的事实,但这不是需要对方直接指出来的。
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没有再坚持要带男人出去,律阴沉着脸和他又原路返回,刚买的饮料才喝了一口,仅仅在门口的小道上走了很短的一段路而已。
“好意”像闹剧般收尾,律怎么想也还是生气,他没有再和男人说什么,回去之后加热了已经冷透了的便当,两人相对无言的吃完晚饭,灵幻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甚至主动示弱地试图和自己搭话,却都被律毫不给面子的无视掉。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周四,去学校之前律才勉强从喉咙里闷出一句『我出发了。』也没等正在厨房里咬着面包的男人说什么,就直接甩上了门。
在学校的一整天律反复考虑着自己的态度是否是过分的恶劣,假设是别人的话,他一定不会起那些恶作剧的心思,原以为灵幻新隆是活该,是自找的,却没想过会被对方有所指责。
做什么事总要去承担一定的后果,这个道理明明自己也清楚,但潜意识里似乎并未去思考过男人有对自己明确表现出不满的可能。
在他看来灵幻新隆面对自己应该是心虚的,因为被自己发现了多半是个欺诈师,总要抬不起头一些才是。
现状被微妙的打破,律转过头看着教室外飘洒着白色花瓣的樱花树,不由地想着这星期要是早点结束就好了。
放学铃响的时候,律还兀自发着呆,随后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影山同学,学生会会议可别忘啦。」
「我知道。」并没有想借口去请假,律暗自下了决心。这样的会议倒不如说来的正是时候,他需要做点别的什么事来转移注意,无关紧要的人就随他去。
「所以说,针对这类学生的管理………」
律半托着腮听学生会其他人的汇报,上次开会的时候,还有很多问题没能解决,这次就满满当当有了一桌子的文件夹。
他估摸着会议结束怎么也得将近八点,比往常的下课时间要晚很多,低年级的后辈倒是给他们都递了快餐,所以到现在也没觉得肚子很饿。
时钟已经走到了七点,外面天色擦黑一片,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会议重点,心思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
说起来,没来得及跟灵幻说明自己今天要很晚回去的事,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一直等不到晚饭着急起来,按他昨天那个态度,估计也不会擅自出门找自己,这样反倒要好一些。
每天带回去的面包只够中午一餐而已,男人有可能正在想办法找食物,客厅里还有几盒杯面,但如果他贸然用热水的话一定很危险,搞不好手又要烫伤,还会把家里搞的一团乱。
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度放大灵幻现在可能会面临的小问题,好好的会议一直在分神不说,又背离了自己不去考虑男人的事的初衷。
如果自己就这么不回去了,放他一个人自生自灭,那灵幻又能坚持多久呢,比起自己一个人出门求助,还是用热水泡杯面,他会选哪样更让自己恐惧的事来做?
被会长点名叫了两次才回过神,律不禁暗骂自己的分神,在得到『影山君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去』的关心话语后,反而摇头拒绝了。
满脑子都在想象那个人的状况,但这种事太过莫名其妙了,律坚持着听完了会议全程,甚至于真的开始散场以后还留了下来继续整理总结资料。
「很有干劲嘛影山君。」被会长这样打了招呼,律也只是示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关灯。」叮嘱过后,会长也离开了会议室,时钟已经快指向九,律故意一般地让自己留到了几乎是全校最后一个离开。
尽管是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这个时间点也只能买到并不能果腹的宵夜类便当,律从中选了一份速食拉面,加热之后提在手里轻轻的,分量看着就很少。
连便利店到家之间的短短距离他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在脑海里勾勒着男人饿的一脸凄惨的模样后,律不由得心情好转。
他也不是会一直记仇的人,在这种状况下带来夜宵,在对方的感激中随便说上几句,昨天的事也就算过去了。
「我回来了。」
「我是说啊,你是怎么想的会收拾那样的衣服啊,不过没给我收更奇怪的东西也还好啦。」
招呼没有得到回应,屋里却有人正在说话的声音,完全推开门之后律就看到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歪斜着身子,捧着电话说笑着什么。
「不是说会复明的吗,我不担心啦,茂夫你也早点睡吧。那就先这样,再见。」
一直听到最后一句,律才带上门,从玄关处往屋里走。
「是哥哥的电话吗?」
「诶?」男人迟疑了一会儿,朝向他的方向,「律你什么回来的?」
「你的晚饭。」没好气的把手里的便当往茶几上一丢,律的脸色飞快阴沉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正毫无意识地看着他的男人。
自己担心了一整天,费了那么多心神,这人倒是过的轻松自在极了,真是怎么看怎么来气。
「谢谢啊,然后那个,律…」男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让他觉得碍眼,只希望对方早点吃完早点结束这越想越荒唐的一天。
「我该怎么吃……」看到男人展开的双手律才反应过来,这下反而更是生气,几乎是动作粗暴地从塑料袋中取出一次性筷子,然后“啪”地掰开,强硬地塞到了男人手里。「快点吃,别浪费我时间。」
灵幻依言真的乖巧地拿起了速食拉面,在用筷子卷起一束还冒着热气的面条之后,张开口,却又放下了手里的拉面,「昨天的事,我得向你道歉,律。」
「什么?」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律下意识地反问出声。
「昨天我说的太过火了,其实是我一直在麻烦你,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也很辛苦,昨天也是出于好心……不管怎么说,这段日子真的麻烦你了。」
「嗯……」律别过头,被对方率先道了歉,一时反而不知该怎么回话。
「然后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茂夫告诉我他的社团大部分活动都提前完成了,也就是说,他后天就回来了。」男人微笑起来,伸出食指来,「再忍耐一天就好啦。」
* **
早晨因为一阵混乱的钝痛而醒,律揉着太阳穴坐起身,从厚重的窗帘后透出的亮度来看,已经快要迟到了。
讶异于自己睡到了这时候,律匆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准备掀开被子,吸气所伴随的鼻腔堵塞感令他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额头,略微烫手的热度像是印证了他隐隐的猜测。
兴许是昨天晚上没耐心吹干头发的缘故,虽然觉得也不是多大不了的情况,但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学校也只是影响效率罢了。
稍微闭了闭眼睛,律还是揉着太阳穴下了床,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到了客厅的电话前。
「喂,老师吗?」
「……是这样的……那就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班主任倒是比自己更为紧张,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批准了假期,随即班主任又反复地叮嘱他要注意身体,疲于应付对方,律随便找了个借口总算挂了电话。
「你生病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令律扭过头去,男人扶着墙正站在客房门口,似乎已经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今天没有早饭给你吃。」原本是想回答别的什么的,被对方那样询问了以后,不知怎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果然,灵幻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在他再度开口之前,律不耐烦地抢先道,「我去睡了。」
快步走回了卧室门口,在他右手边的男人正迟疑地转向他,在瞥了他一眼之后,律还是甩上了门。
大脑仍旧昏沉沉的一片,把身体整个蒙进被窝里就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睡意随着渐渐消耗的氧气逐渐袭来,昨晚不愉快的对话却没来由地掠过了大脑。
忽然告知自己哥哥就要提前回来的男人看起来可恶极了,虽然在白天刚想过这件事,听到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顺理成章地高兴起来。
他完全没有发脾气的理由,哥哥回来就意味着这麻烦的局面会划上句号,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或许他不满的是对方再次隐晦地指出了自己照顾不周的事实,没有必要,根本没有必要要被灵幻新隆指出什么。
尽管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确切的原因,律还是立刻应声『那真是太好了。』,随即狠狠地瞪着男人。
灵幻仿若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不安地偏了偏头,支支吾吾却终究没开口问他什么。律的视线渐渐转为单纯的凝视,他分神思考着其他有的没的,一边想着反正对方看不见,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地盯着他,一边又觉得做这种事的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
终究后一种心情占据了上风,浪费了自己的时间的律,也不再管灵幻是否还没吃完饭,径直离开了客厅。
在呼吸不畅与片段式的回忆中律出了一身的闷汗,入睡之后的梦境也是错乱的,这样胡乱地睡了一上午之后,身体却像是忽然又疲惫至极,呼吸转而变得轻松起来,像是终于熬过了一个点,大脑总算可以得到休息。
再度转醒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感冒的状况好转了不少,去试额头温度也恢复了正常,律轻呼一口气,掀开闷热的被子后慢悠悠地换上拖鞋走出卧室。
灵幻新隆没在客厅,可能还待在卧室,律对此没有多在意,在洗漱之后疲惫的慢恢复了机能,饥饿感立刻浮现了。
「灵幻先生……」正去敲客房的门,在阳台的某个身影却落入了视线里。
走过去的时候律现窗户开着,男人正出神的望着窗外,认真的神情令他一瞬间甚至怀疑对方是否已经恢复了视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诶?」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男人扭过头来,视线却不知刚放在哪里,律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能确定对方依然是盲眼的状况。「律你已经醒了?身体不要紧吗?」
「我不要紧,先回答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看不到还来窗边眺望什么的……灵幻总不至于是这么空想主义的人吧?
「我来闻闻雨水的味道啊。」灵幻没在意他语气里质问的缘由,只是微微笑起来,「以前都靠眼睛所以没发觉,下雨的空气闻起来味道有土腥气,像是掺了盐。」
「你的形容听起来可不妙啊。」律走到他身旁抬头仰望,这才发现外面还在下雨,雨不大,但应该已经持续下了一段时间了,地面上湿漉漉的满是小水塘,靠近窗户的一枝樱花已经被雨打的七零八落,只有细碎的一点花瓣还附在枝头。
「说起来,灵幻先生闻得到樱花吗?」除了听觉还有嗅觉,应该会变得同等的灵敏才是。
「那是自然,昨天气味更浓一些呢。」
「搞不好你能看见的时候樱花已经落光了。」虽然灵幻还有几天就要恢复视觉了,但确切的日子还不明确,樱花花期又极短,就这么错过也是很有可能的事,「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要恢复了啊。」伸着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举措颇为打击人,但灵幻像是真的听了进去似的,竟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要是去年我应该在赏着樱花喝着小酒了吧。」
……还真是相当大叔的趣味。
将窗子开的更大了一些,律半个身体探了出去,抬头的时候不由地挑起了眉,「是太阳雨?」
明朗的日光白生生的,太阳耀眼而单薄,雨珠落到手心里冰冰凉凉,违和却有淡淡的趣味。律看了一会儿,犹豫地望向身边的人,「要出去吗?」
他今天的语气也一直不算很好,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但男人微微仰首,在片刻之后轻声回答,「好。」
* * *
这次给他找了一件相对宽松的薄大衣,灵幻穿着也算合适,没有打伞,都套上雨衣之后就出了门,在拉住对方的手之后,律配合着对方稍慢的步率走过了家门口的小道,再往前右转就是一个破落的小型公园,说是公园,其实不过一个稍加绿化的休闲区而已。
这里种植着一片樱花林,如果今天不是下雨的话,应该也会有很多带着便当来树下野餐的人。
一路踩到了不少水塘,尽管他换上了便于外出的运动鞋,灵幻却因为尺码不合是只能继续穿着自己的那双黑色皮鞋,停下之后男人就有些狼狈地甩着脚,不时有细小的水花从鞋子里飞溅出来。
透明的雨衣好好地穿在身上,但此刻两人的状况都有些糟糕,倾斜的雨丝不断打在脸上,刘海很快就湿透了的黏在脑门上。
「果然还是应该打个雨伞……」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仰望着灿烂的日光律就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这样感冒不会加重吗?」
「没事,已经好转了。」
「最好还是小心点吧,回去记得要赶紧洗个热水……阿嚏!」话还未说完,灵幻立即缩回手,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喂,灵幻先生,怎么看着更像是你感冒了。」
「我没事,没事!」还带着鼻音的灵幻朝他摆着手,「只是有点花粉过敏。」
「花粉过敏?这种雨天?」
「虽然是雨天,但是这个地方的樱花气味比较重……」
「可你往年这个时候不还在赏花喝酒吗?」
「……」
被戳中了的男人颇为沮丧地垂下了头,被风吹起的几片樱花瓣像是感应一般地忽然坠下,粘在了他的雨衣上,有几片傻乎乎的停在了他头顶的位置。律看了他几眼,原本想说的话就改了口,「再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里流露出轻微愕然来,直直地看向自己,律拉着他往前走,「本来的话是可以给你买罐啤酒的,既然感冒的话还是免谈。」
「诶?」
「还有我们是出来买晚饭的吧?灵幻先生你肚子不饿吗?一天没吃饭了吧?」
「我有吃面包……」
「……那你应该给我留一点,我是病人不是吗?」
「现在不是要去买晚饭了吗?」
总算想起来出门有事要办,刚要离开这片樱花林,身边的人却忽然停下来,律只好跟着回过头。「怎么了?」
「那个,之前都没机会和你好好说,」灵幻单手挠着后脑勺又放下手,弯着眼睛的样子像是在小心地讨好人的小动物,「这几天谢谢你,律。」
「也没什么……」运动鞋踩破了某个小小的池塘,律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连带着声音也逐渐小下来。
* * *
白天几乎都在睡,今天律比平时又晚了两个小时才能入眠,结果睡眠质量谈不上好,半夜又醒了一次。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只是凌晨,律抓着头发晃悠着去客厅喝水,原本就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也就没去打开走廊刺眼的灯。
律借着黑暗中些微的光亮接了一杯水,仰头刚灌进去没几口,就看见沙发上有道黑影,险些吓的他手里的杯子没能拿稳。
「灵幻先生?」看清楚那是谁以后,律惊讶地反问出声,「这种时候怎么待在客厅里?」
「律?」灵幻朝自己这边转过身,律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从身形看出灵幻此刻正整个人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一副发呆了很久的模样。
「只是有点睡不着。」
「这样吗?」擦了擦脖子处的水渍,律语带疑惑地迈开步子想要去开灯,在绕到沙发边的时候又停下来。
其实对男人而言,开不开灯没有什么区别。
突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律在黑暗中不怎么困难地坐到了男人的身边,听到对方的询问后也只是随意敷衍了句,「我也睡不着了。」
黑暗中与白天所不同,沉默显得理所应当,没有多余的空白或情绪,不需要小心地扰动什么,难得可以和男人一言不发相安无事的靠在一起。
手边能看到一点沙发靠垫的淡白色,但律记得那是很深的孔雀蓝色,尽管黑暗中也能看见东西,但现在是不是最接近灵幻新隆所见到的一切呢?律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那搞不好只是非常无聊的世界。
并非充斥了五光十色的灵体的诡谲空间,有的只是大片的漆黑,能够触及到的司空见惯的东西,不明白扭动脖子还有什么意义,因为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没有区别,律轻轻闭上眼睛,把最后能看见的那些也全部遮挡住。
没有阳光透过眼皮的光斑,他不想睡,所以短短的片刻就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
如果说不去睡觉的话,就只能去想点什么事情才行,不能一直面对这样的一片空无,灵幻又在想什么呢?比方说现在,是过去的事情,还是想象恢复视力后的事情,又或者是这几天靠听觉和嗅觉搭建的记忆?
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律学着灵幻整个人窝在沙发上,也没有再去看他,只是又闭上眼睛持续做着类似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否算是理解了对方一些,只是误解也好,总比完全是局外人的好。
灵幻像是习惯了这样无意义的冥想一般,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旁边睡着了,一言不发,只有贴近的身体传来了轻微的热度。
有熟悉的光点一点点浮动上来,像是印着模糊的影子,律睁开眼,从客厅落地窗的轻薄窗帘外透出清透的白色光线。
「天亮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说出了口,随即他紧张起自己这样的话落在对方耳里是否和讽刺无异。
律扭过头,晨曦浅色的光一点点打在男人的侧脸上,灰色的眼珠轻轻转了转,像在探究着什么。
「嗯,天亮了。」
心头像是松了口气。
膝盖和脚踝在穿上拖鞋的时候都微微发麻,灯的开关被按下的声音,热水器运作的声音,刷牙的声音,早晨开始了。
「一起去车站吧。」
* * *
周末的人总是很多,哪怕已经赶上了早班车,也是没能在带着一个失明患者的情况下抢到位置。
律不得已带着男人去了车厢角落的位置,抬头看了一眼车厢内的电子钟,时间还很宽裕,神经也不必因为出行而紧绷着。
他想起尚未打电话告知茂夫要去接他的事,和灵幻知会一声便单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哥哥你们出发了吗?』
电话那头依然是嘈杂一片,背景里似乎还有肉改部做早操的呐喊加油声。『部长说还要再绕着车站跑两圈,可能还要晚一点才能……』
『这样啊,我和灵幻先生先出发去车站等你哦。』
『麻烦你们了。』
『要和灵幻先生说什么吗,我把电话给他?』
『诶?』
『怎么了?』
『没事,你们关系听起来真的变好了嘛。』
『哥哥你在说什么?』
『啊等一下,律,部长叫我过去,和师父就见面后再说吧,现在先挂了,再见。』
结果这一通电话结束也只过了两站,灵幻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伸着空着的手打了个哈欠。
「还有六站该到了。」
「好。」
周围挤着越来越多的人,对话变得困难起来,还能靠着稳稳地站在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索性都发呆般地静静听着播音员报站的声音。
「咱们盐中真的有那种人吗?」
「都市传说级别吧,白T毒物?话说啊……」在嘈杂的环境中,不知从哪一站开始进来了两个大嗓门的同校生,在聊着什么奇怪的话题,律听着听着觉得那和超能力者,甚至是茂夫本人有关,不由地就动了动身体。
「律……?」
身边的人忽然发出了声音,律不明所以地想要询问。
「你是不是有同学在这儿?是你的熟人吗?需不需要……」
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左手里忽然有一阵松动,原来男人正试图抽开自己的手。
从胸腔深处传来一阵阵的跳动,在来得及回答他之前,律反过来更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手掌其实不知什么时候就是倒扣着的了,这样紧握着并不舒服,但他转过头,没有再看向男人,也不再有松开手的意思,只是盯着车窗外飞逝而去的单调风景。
Fin
Free Talk:终于是完结了这一篇,也非常感谢一直给我留言的朋友们,老实说拖成这样两年以来都是第一次,如果不是有大家的交流的话大概早就选择放弃了。找着原因为什么能拖这么久,果然还是有连载太过耗费心神的关系,似乎也没能恢复什么手感,回过头来看一遍倒也不算辜负自己当初预想的这个简单的小故事就是。
相信微博的人都知道我近来真的十分沉迷律灵,希望能通过文字的媒介表达出自己的心情的万分之一吧。